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屈原列传

 

●课文说明

这篇课文节选自《史记·屈原贾生列传》。先秦文献没有说到屈原,这篇传记第一次记下有关屈原的资料。屈原是战国时代的人,贾谊是西汉初期的人,司马迁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编在一起呢?明代陈仁锡《史记考》说:“屈贾俱被谤,俱工辞赋,其事迹相似,故二人同传。”近代李景星《四史评议》进一步说:“通篇多用虚笔,以抑郁难遏之气,写怀才不遇之感,岂独屈、贾二人合传,直作屈、贾、司马三人合传读可也。”这两家的说法是很好的。这篇传记最主要的思想就是为才人的身世遭遇鸣不平,抒发一种忠心耿耿,才干卓荦,而结果受打击、受压抑,报国无门,以至穷愁潦倒,抑郁而死的终天愤慨。屈原有才干,有远见,对楚国忠心耿耿,却一被楚怀王疏斥,再被顷襄王流放,直到怀石沉汨罗而死。贾谊是汉初最有才气、最有作为的政治家之一,但终未被重用,才能无从施展,终生郁郁不得志。司马迁也是品格高尚,才华横溢,竟因李陵一案被汉武帝处以宫刑。千古忠贤,途竟一辙。司马迁《报任安书》说:“盖文王拘而演《周易》;仲尼厄而作《春秋》;屈原放逐,乃赋《离骚》;左丘失明,厥有《国语》;孙子膑脚,兵法修列;不韦迁蜀,世传《吕览》;韩非囚秦,《说难》《孤愤》;《诗》三百篇,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。”他在《屈原贾生列传》中指明“屈平之作《离骚》,盖自怨生也”,自况《史记》之成,基于垢辱。他在最后的“太史公曰”中又说:“余读《离骚》《天问》《招魂》《哀郢》,悲其志;适长沙,观屈原所自沉渊,未尝不垂涕,想见其为人。”他含着热泪为屈原立传,抒情寄愤以浇胸中块垒。因此,这篇课文实际上是一篇夹叙夹议的人物评传,这是不同于《陈涉世家》《鸿门宴》《廉颇蔺相如列传》的地方。

一、层次结构

这篇课文共12段,可分四个部分。

第一部分(第1至第3段),写屈原由见“任”而见“疏”。这部分可分为三个层次。

第一层(第1段),写屈原的身份、才识。以“王甚任之”总括楚怀王对屈原的信任,以“博”“强”“明”“娴”“图议”“接遇”“应对”点明信任的原因,也点明了下文上官大夫嫉妒的原因。屈原出身于楚国贵族,楚国的国君芈(mǐ)姓,熊氏,屈原的祖先屈瑕是楚武王熊通的儿子,受封于屈邑,因以封邑为氏,所以说是“楚之同姓”。

第二层(第2段),写上官大夫嫉贤进谗和怀王信谗,屈原被怀王疏远。“王怒而疏屈平”总括屈原政治生活中的第一个不幸。与上文的“王甚任之”形成强烈对比,这一“任”一“疏”,见出楚王反复无常,践踏人才。上有昏君,下有佞臣,楚国政治的腐败黑暗可想而知。

第三层(第3段),写屈原创作《离骚》的缘由以及对《离骚》的高度评价。《离骚》是由怨愤产生的。“王听之不聪”“谗谄之蔽明”“邪曲之害公”“方正之不容”是其外因;“穷”和“怨”是其内因。“信而见疑,忠而被谤”是“穷”的具体内容。“穷”则“怨”,“怨”则“歌”,于是司马迁作出推断:“屈平之作《离骚》,盖自怨生也。”这里,把《离骚》与楚国黑暗腐败的政治环境和屈原的主观感受紧密地联系起来,表明写作《离骚》正是屈原对黑暗现实的反抗和控诉。对《离骚》内容和形式的评价结合屈原的品德修养一起进行,从文如其人的角度,介绍屈原的志洁行廉是其“文约”“辞微”“称小旨大”“类迩义远”的思想基础。《离骚》特别突出“志洁”这个特点,以污泥、浊秽、尘埃、滋垢喻邪恶,以美人香草喻高洁的志趣。面对种种邪恶,屈原矢志如一,出污泥而不染,保持高洁的品德。司马迁以极大的热情赞扬屈原的这种高尚品德可“与日月争光”。

第二部分(第4至第10段),写屈原由见“黜”而见“迁”。这部分可分为两个层次。

第一层(第4至第7段),写屈原被怀王罢黜后,怀王三次被秦所骗,最终客死于秦,突出屈原的个人遭遇与楚国命运息息相关。

第二层(第8至第10段),写顷襄王昏愦,屈原见“迁”。这一层突出屈原遭放逐后还“眷顾楚国,系心怀王”,又一次为屈原作不平之鸣。

第三部分(第11段),写屈原自沉汨罗的经过。这部分着重记叙了屈原与渔父的两次对话。第一次对话揭示出屈原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。“举世混浊而我独清,众人皆醉而我独醒”,“清”者“醒”者必然是厄运。第二次对话突出屈原的高贵品质:宁愿葬身鱼腹,也不同流合污苟且偷生。这部分形为记叙,实为议论,以转述人物对话代议论,既评屈原之志,也抒司马迁之情,从不同意见的争论中,突出屈原的观点。

第四部分(末段),写屈原死后的影响。一是屈原创造的楚辞一体,作者后继有人,但都不能像屈原那样直谏;一是屈原死后,楚为秦所灭。

综上所述,这篇课文通过写屈原的生平事迹,特别是政治上的不幸遭遇,表现了屈原的一生和楚国的兴衰存亡相攸关,赞颂了他的爱国精神和正直的品德,处处流露出作者郁郁不平之气和“悲其志”的叹惋。

二、写作特点

本文在写作上的特点是记叙、议论、抒情三者紧密结合。作者在叙事的基础上展开议论,在议论部分又有着强烈的感情色彩。如第一部分,叙述屈原遭嫉蒙谗受疏,创作《离骚》的情况后,对《离骚》发表议论,评价作品和作家,赞颂屈原的伟大人格和高洁志趣;第二部分,对怀王的昏愦直接进行了评价,予以强烈谴责,也间接赞颂了屈原的卓见远识;第三部分,采用寓议于叙的手法,显示屈原之死的深远影响。司马迁之所以这样写,一方面是他有强烈的感情要借题抒发;另一方面也是有关屈原本身的资料太少的缘故。

●解题指导

一、作者从解题、成因、内容、风格四方面介绍了《离骚》。“其文约,其辞微,其志洁,其行廉。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,举类迩而见义远。其志洁,故其称物芳;其行廉,故死而不容自疏。濯淖污泥之中,蝉蜕于浊秽,以浮游尘埃之外,不获世之滋垢,然泥而不滓者也。推此志也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”这段话,是结合屈原的作品和人格说的,说明屈原的秀美文辞与高洁志行互相辉映,浑然一体。

二、本题意在让学生了解屈原个人的遭遇同他的祖国息息相关。主要内容涉及课文第二部分。怀王三次被秦国欺骗,兵败地削,客死于秦,从此楚国元气大伤,最后被秦国消灭。几件大事可以概括为:①受骗绝齐;②兵败丹淅;③蓝田退兵;④复释张仪;⑤诸侯击楚;⑥赴秦身死;⑦为秦所灭。

三、本题内容涉及课文第三部分,目的使学生体会屈原愤世嫉俗的心情和对待人生的态度,体会作者流露出来的那种愤慨惋惜之情。渔父和屈原的对话,代表两种不同人生哲学、两种不同的品格操守、两种不同的政治取向。渔父认为对人生、对世事都不要太认真、太执著,最好是得过且过、随遇而安,即篇中所谓的随流扬波、与世推移,至于举世混浊而我独清、众人皆醉而我独醒,则是大可不必的。屈原反对这种人生哲学,认为绝对不能随波逐流,绝对不能同流合污,宁可葬身鱼腹也要保持自己志洁行廉的人格。司马迁把渔父和屈原的观点两相比照,是对屈原人格的赞扬和景仰,其中也表露出对黑暗势力的强烈愤慨和对屈原同情惋惜之情。

四、本题意在让学生掌握课文中的通假字。

1.离骚者,犹离忧也。(离,通“罹”。)

2.人穷则反本(反,通“返”。)

3.靡不毕见(见,通“现”。)

4.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(指,通“旨”。)

5.屈平既绌(绌,通“黜”。)

6.亡走赵,赵不内(内,通“纳”。)

五、略。

●教学建议

本课用三课时教读。

利用“阅读提示”,引导学生圈点勾画,运用“相关联系,相似比较”的方法,体会作者在记叙、议论中所寄寓的思想感情。

●有关资料

一、译文

屈原,名平,是楚国王族的同姓,做楚怀王的左徒。他学识渊博,记忆力强,通晓治理国家的道理,熟悉外交辞令。对内同怀王谋划商讨国家大事,发号施令;对外接待宾客,应酬诸侯。楚怀王很信任他。

上官大夫跟屈原一同在朝为官,想争得楚怀王的宠信,内心嫉妒屈原的才能。怀王派屈平制定国家的法令,屈平起草还没有定稿,上官大夫看见了就想夺取,屈平不给。上官大夫就在怀王面前讲屈平的坏话,说:“大王叫屈平起草法令,大家没有谁不知道的。每当一项法令制度定出来,屈平就夸耀他的功劳,认为‘除了我就没有谁能制定得出来’。”怀王很生气,因而疏远了屈平。

屈平痛心怀王耳听是非不清,谗言和谄媚遮蔽了君王的眼睛,邪恶不正直的人危害公正无私的人,端方正派的人不为朝廷所容,因此忧愁深思,写了《离骚》。“离骚”就是遭遇忧愁的意思。天是人的起源,父母是人的根本。人们处境艰难就追念本源,所以人在劳累、辛苦、疲倦、困惫时,没有不喊天的;在疾病、痛苦、凄惨、惊惧时,没有不呼父母的。屈平使自己的道德端正,使自己的品行正直,竭尽忠心和智慧来侍奉他的君主,遭到小人离间,可以说是处境非常艰难了。诚信却被怀疑,忠贞却被诽谤,能没有怨愤吗?屈平作《离骚》是由怨愤引起的吧。他远古称颂帝喾,近古称道齐桓公,中古称述商汤、周武王,用这些来讽刺楚国当时的政事。他阐明道德的广大崇高、国家治乱的规律,无不透彻明白。他的文笔简约,他的言辞含蓄,他的志趣高洁,他的品行端正。他的文辞表达平常的事物,但含义却很重大;列举的事例虽近在眼前,但表达的意思却极为深远。他的志趣高洁,所以作品所述的物也是芬芳的;他的品行方正不苟,所以至死也不容于世。他自动地远离污泥浊水,像蝉脱壳那样摆脱污秽,超脱于尘埃之外,不沾染世俗的污垢,他真是一个洁白干净出污泥而不染的人。我们推论他的这种志趣,即使同日月争光也是可以的。

屈平已经被免去官职,后来秦国想攻打齐国,齐国跟楚国合纵亲善,秦惠王很担心,就叫张仪假装离开秦国,给楚王奉献厚礼,呈献信物,表示愿意侍奉楚王,说:“秦国很憎恨齐国,齐国却同楚国合纵亲善,如果楚国真能同齐国绝交,秦愿意奉献商于一带六百里的地方。”楚怀王心贪而听信了张仪的话,就同齐国绝交了,派使者到秦国接受土地。张仪骗楚使说:“我与楚王约定只割让六里的地方,没有听说有六百里。”楚国的使者愤怒地离开秦国,回楚国告诉怀王。怀王发怒,大规模出动军队讨伐秦国。秦国出兵迎击楚军,在丹水和淅水一带把楚军打得大败,杀八万人,俘虏楚国大将屈匄,于是夺取了楚国的汉中一带土地。楚怀王于是全部发动国家的军队,深入到秦国境内进攻秦军,在蓝田展开了激战。魏国听到了这个消息,乘机偷袭楚国,一直到达邓县一带。楚军惧怕,从秦国撤退回来。而齐国终究因为愤恨楚王而不救助楚国,楚国处境极为艰难。

第二年,秦国割让汉中一带的地方给楚国来讲和。楚王说:“不愿意得地方,愿意得到张仪就甘心了。”张仪听了说:“用一个张仪抵汉中地方,请您让我到楚国去。”到了楚国,又用丰厚的礼物贿赂楚国当权的大臣靳尚,让他在怀王的宠姬郑袖的面前编造谎言。怀王居然听信了郑袖的话,又放走了张仪。这时候,屈平已被怀王疏远,不再在原来的职位上,出使到了齐国;回到楚国以后,劝谏怀王说:“为什么不杀张仪?”怀王后悔,派人追赶张仪,没追上。

在这以后,诸侯联合起来攻打楚国,把楚国打得大败,杀了楚国的大将唐眛。

这时秦昭王同楚国通婚,要同怀王会晤。怀王想去,屈平说:“秦国,是虎狼一样的国家,不能相信。不如不去。”怀王的小儿子子兰劝怀王去,说:“怎么能断绝同秦国的友好关系呢!”怀王终于去了。进入武关,秦国埋伏军队断了他的后路,于是扣留怀王来强求楚国割让土地。怀王非常气愤,不答应。逃跑到赵国,赵国拒不收留。又到秦国,终于死在秦国,后来才弄回来葬在楚国。怀王的长子顷襄王继位,用他的弟弟子兰做令尹。

楚国人抱怨子兰,因为他劝说怀王到秦国去却没有回来;屈平始终憎恨子兰,虽然被流放,仍眷恋楚国,惦记怀王,没有忘记楚国和怀王,希望返回朝廷,盼望怀王能幡然醒悟,世俗的陋习能全部革除。他爱护国君、振兴楚国而一反楚国衰弱局面的意愿,在《离骚》这篇诗歌中再三表露出来。但是终究没有办法,所以不能回到朝廷。终于由此看出怀王终究没有悔悟。

一个国君无论他是愚昧还是聪明,贤能还是不贤能,没有不想寻求忠臣、任用贤良来辅佐自己的;可是亡国破家的事件一个连着一个,而圣明的君主和清平的国家却多少世代也没有出现过,也许就是因为人君所认为的忠臣并不是真正忠诚,所认为的贤臣并不是真正贤明啊。怀王因为不知道忠臣的区分,所以在内被郑袖所迷惑,在外被张仪所欺骗,疏远屈平而信任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。结果,军队遭挫败,国土被削割,失掉了六郡,自身客死在秦国,被天下人耻笑。这就是怀王不了解人所招来的祸患啊。

令尹子兰听说屈原憎恨他,非常愤怒,终于指使上官大夫在顷襄王的面前诋毁屈原,顷襄王很恼怒,把他放逐了。

屈原来到江边,披散着头发,在水边一面行走一面吟唱,脸色憔悴,身体和相貌都像干枯的树木一样。有个渔父见到,便问他说:“您不是三闾大夫吗?为什么来到这里?”屈原说:“整个社会都污浊,我一人洁净;众人都昏醉,我一人清醒,因此被放逐。”渔父说:“那聪明通达的人,不受外界事物的拘束,而能够跟世俗一道转移。整个社会浑浊,为什么不顺应潮流去推波助澜呢?众人都昏醉,为什么不一起吃点酒糟、饮点薄酒呢?为什么要特意保持美玉一样高洁的品德而使自己被放逐呢?”屈原说:“我听说,刚洗完头发的人一定要弹去帽子上的灰尘,刚洗过澡的人一定要拍掉衣上的尘土。作为一个人,又有谁愿意让自己的洁白之身受脏物的污染呢?宁可跳进江水,葬身在鱼腹之中,又怎能拿高洁的品德,去蒙受浊世的污垢呢?”他就作了《怀沙》赋。于是怀抱着石头,跳进汨罗江自杀了。

屈原死后,楚国有宋玉、唐勒、景差这一班人,都爱好文辞而以善于作赋被人称赞;然而他们都只效法屈原的说话得体、善于应酬的一面,始终不能像屈原那样敢于直言相谏。此后楚国的领土一天比一天缩小,几十年后,终于被秦国灭了。

二、读《史记·屈原列传》(傅义)

《史记·屈原贾生列传》系统地记载了我国古代最伟大的诗人屈原的生平事迹,阐明了他的思想志行,评述了他的代表作品《离骚》,著录了他的另一篇有名的作品《怀沙》。这篇列传是供后人研究屈原和他的作品的最早的最宝贵的资料。就文献价值来说,它已经是不朽的了。我这里不打算谈关涉到考证方面的问题,主要是从这篇作品的内容来研究作者司马迁是怎样推崇屈原的;其次,简略地谈一下司马迁为什么推崇屈原;最后也简要地分析一下这篇作品的艺术特点。

司马迁传屈原,是把他的人品和他的作品结合起来研究和论述的。我们研究司马迁怎样推崇屈原,也应该联系屈原的几篇主要作品来研究,以资验证。

司马迁推崇屈原有两个方面:推崇他正确的政治主张和伟大的人格;推崇他在语言艺术上的高深造诣。

司马迁认为屈原联齐抗秦的主张是正确的。屈原是楚国的贵族。当时,秦国兵力最强。但是楚国和齐国从亲,是可以抵抗强秦的,因为楚国疆土最大,齐国财力最富,而且楚、齐从亲,其他山东之国也会跟楚齐一道合纵来共同对付秦国。如果楚王能始终用屈原的外交主张,并且修明内政,那当时的天下还不知鹿死谁手。本传用了很大的篇幅叙述楚国和齐、秦的关系,从历史的教训来证明屈原联齐抗秦的主张的正确。当楚怀王重用屈原任为左徒的时候,齐、楚从亲,秦国不敢侵犯。等到楚怀王听信了上官大夫的毁谤而疏远了屈原之后,秦国就令张仪来离间齐楚的关系,破坏两国的联盟,以便各个击破。张仪骗楚王说,楚国如能和齐国绝交,秦愿献商于之地六百里。楚怀王贪图便宜,便当真和齐国绝交。张仪又说是献地六里,不是六百里。楚怀王大怒,就兴兵伐秦。楚国没有了齐国的援助,弄得损兵折将,丧权失地。这才又命屈原出使于齐,和齐国恢复邦交。秦国又说把汉中地还给楚国来讲和。楚怀王因为恨透了张仪,说不愿得地,愿得张仪才甘心。张仪居然来到楚国,收买了楚王的宠臣靳尚和宠姬郑袖,竟又安然返国。等到屈原从齐国回来,问楚王为什么不杀张仪,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。这样,又上了秦国的当。其后,诸侯兵击楚,楚又大败。其后,秦又骗楚怀王到秦国去,屈原劝他不要去,可是他听了他的幼子子兰的话到秦国去了。果然一到秦国,秦国就不放他回去,要挟他割让土地,终至客死于秦。他的儿子顷襄王忘却血海深仇,反而向秦屈膝,重用亲秦派子兰等人,放逐屈原。后来楚竟为秦所灭。这些事实充分表明了楚国亲齐,秦国就不敢侵犯;亲秦,就吃秦国的大亏。

司马迁对屈原的政治才能是异常推崇的。本传说屈原的《离骚》是“上称帝喾,下道齐桓,中述汤武,以刺世事。明道德之广崇,治乱之条贯,靡不毕见。”他还慨叹说:“人君无愚智贤不肖,莫不欲求忠以自为,举贤以自佐。然亡国破家相随属,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,其所谓忠者不忠,而所谓贤者不贤也。”可见司马迁认为屈原所理想的政治就是唐虞三代那样的政治,认为屈原主张举贤授能。从屈原的作品中,我们可以看出屈原这种政治倾向是强烈的。《离骚》里说:“皇天无私阿兮,览民德焉错辅。夫惟圣哲以茂行兮,苟得用此下土。瞻前而顾后兮,相观民之计极。夫孰非义而可用兮,孰非善而可服?”屈原反复地论述历代兴亡,认为亡是由于残害忠良,而兴是由于举贤授能。他主张要替人民打算,要选贤与能,这是有民主思想的因素的。因此,司马迁说他能够明道德之广崇,治乱之条贯,是正确的。司马迁不仅赞成他的贤能政治的主张,并且认为屈原就是贤能兼备的人。他说:“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,故内惑于郑袖,外欺于张仪,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,兵挫地削,亡其六郡,身客死于秦,为天下笑。此不知人之祸也。”

然而司马迁对屈原的推崇,最主要的还在于屈原的高尚人格和斗争精神。因为楚怀王昏庸贪婪,对外则亲齐亲秦摇摆不定,对内则宠任奸佞,听信谗言。屈原虽系贵族,并非近亲;虽有远大的政治眼光和卓越的政治才能,并没得到长久的重用。《离骚》里说:“世溷浊而嫉贤兮,好蔽美而称恶。闺中既以邃远兮,哲王又不悟。”正深刻地反映了他所处的时代的楚国政治情况。屈原为了坚持自己的理想,挽救楚国的危亡,坚决地起来斗争。他愤怒地控诉了贵族当权派的无耻:“众皆竞进以贪婪兮,凭不厌乎求索。”“固时俗之工巧兮,规矩而改错。背绳墨以追曲兮,竞周容以为度。”他痛斥他们弄得黑白不分,是非颠倒。《怀沙》里说:“玄文幽处兮,矇谓之不章;离娄微睇兮,瞽以为无明。变白而为黑兮,倒上以为下;凤皇在兮,鸡雉翔舞。”他指斥他们将要把国家弄到濒于危亡的地步:“惟夫党人之偷乐兮,路幽昧以险隘。”因此,他宣称他决不妥协:“何方圜之能周兮?夫孰异道而相安?”屈原修德立行,忠心耿耿,原想导君于尧舜之治,可是怀王竟然不识,反而信谗疏远:“荃不察余之中情兮,反信谗而怒。”楚国弄到濒于危亡,怀王是应该负责任的,屈原对他也是不能无怨的。他说:“怨灵修之浩荡兮,终不察夫民心。”司马迁对屈原的为坚持理想而斗争的精神是歌颂的,对屈原的心情是深刻了解的。他叙述屈原作《离骚》的原因是这样的:“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,谗谄之蔽明也,邪曲之害公也,方正之不容也,故忧愁幽思而作《离骚》。”又说《离骚》“自怨生”。说“疾”,说“怨”,可见司马迁认为《离骚》之作正体现了屈原的斗争精神。

在那样恶浊的社会里,屈原的政治斗争是失败了,可也就于斗争之中充分表现了他的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、他的耿介不阿的操守、他的光明磊落的胸怀、他的正直倔强的性格。屈原明知道和他的政敌,和那些腐朽的贵族统治者作斗争自己是会吃亏的,他说:“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,固将愁苦而终穷。”但是,他不能放弃斗争:“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,忍而不能舍也。”并且他认为只要坚持了斗争,失败了也心安理得:“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,长颔亦何伤?”他对他们的毁谤中伤,态度是鄙视的:“邑犬群吠兮,吠所怪也;诽俊疑桀兮,固庸态也!”屈膝变节,他无论怎样也不干的:“宁溘死以流亡兮,余不忍为此态也。”他屡屡以死自誓,表示决无悔改:“虽体解吾犹未变兮,岂余心之可惩?”因为他确信他是为了国家:“岂余身之惮殃兮?恐皇舆之败绩。”这样的精神是非常伟大的,这样的人格是非常崇高的。司马迁认为他“志洁”“行廉”,然泥而不滓,乃至以为能与日月争光。这是最高的赞扬。

战国之士,纷纷游说诸侯。惟屈原不为楚王所用,却不到别国去。他不管个人遭遇怎样,都还是为楚国。屈原是热爱祖国,热爱乡土的。司马迁也深深知道这点。他称道屈原“虽放流,眷顾楚国,系心怀王,不忘欲反,冀幸君之一悟,俗之一改也。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,一篇之中三致志焉。”从《离骚》的主要内容来看,确实是这样。特别是设为女申詈,向灵氛问卜之后,他经过了曲折的思想斗争,决定离开楚国,漫游天际,忽然看见了故乡,便又不忍前行了。他非常悲伤。留又不能,去又不忍,最后只有一死而已。这是十分沉痛的。在郢都为秦所破后,屈原日夜哀恋,盼望恢复,盼望回去。《哀郢》里说:“羌灵魂之欲归兮,何须臾而忘反!”屈原的爱国观念是和爱人民的观念相通的。他在《抽思》里说过他不愿去国的原因也是为了人民:“愿摇起而横奔兮,览民尤以自镇。”他十分同情人民:“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。”司马迁也认为屈原的思想感情和人民的思想感情是相通的。本传说:“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”,接着就说:“屈平既嫉之。”两句合写,便见得屈原的怨恨正是举国的公愤。

至于屈原的文学才能,司马迁也理解得非常深刻,推崇得非常高。他首先探究了作者创作的动机和意图。他认为《离骚》是有为而作,自怨而生。这种怨是出自一片爱国心。他反复地在作品中所表达的思想是“冀幸君之一悟,俗之一改”。因此,它兼有国风、小雅之长。它的内容是陈述先王之道,“以刺世事,明道德之广崇,治乱之条贯”。这样的内容是完美的。司马迁认为这是最主要之点。司马迁在肯定了《离骚》的内容之后,接着又把屈原的人格和作品的风格结合起来评论。他说:“其文约,其辞微;其志洁,其行廉。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;举类迩而见义远。其志洁,故其称物芳;其行廉,故死而不容。”志行文辞同时并举,并且认为人品是起决定作用的。所谓“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;举类迩而见义远”,也就是“作辞以讽谏,连类以争义”。王逸也认为“《离骚》之文,依《诗》取兴,引类譬谕”。《离骚》的内容与形式是和谐而统一的。

总之,司马迁对屈原真是推崇极了。从政治上说,他认为屈原一身系楚国的安危。怀王不能用他,以至兵挫地削,身死于秦。而且传末还叙屈原既死之后,楚国地日以削,竟为秦所灭。从人格上说,他认为他志洁行廉,可以与日月争光。从著作上说,他认为《离骚》可兼风雅。司马迁评论屈原作品的艺术价值,是把内容和形式结合起来,把人品和作品结合起来。并认为最根本的是作品的内容和作者的人品。所谓“悲其志”,“想见其为人”。他认为宋玉等人虽然能够“祖屈原之从容辞令,终莫敢直谏”,因而不足以继承屈原。能够继承屈原的在他以前只有贾谊,因而以贾谊与屈原同传。这不仅是因为贾谊也是为当代皇帝所疏远,曾经“渡湘水,为赋以吊屈原”,“不仅是由于他的辞赋私淑屈原,而更主要的是由于他有政治抱负而能‘痛哭流涕’地直言敢谏。”这也是司马迁现实主义思想的一种表现。

司马迁是这样推崇屈原的,我们现代人也是这样推崇屈原的,虽然并非毫无差别。所以司马迁这篇传记和其他篇同样是实录,对屈原是不虚美的。司马迁为什么这样推崇屈原呢?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屈原本来就是值得崇敬的,而《史记》又是法《春秋》“善善恶恶,贤贤贱不肖”的。除此而外,我以为还由于司马迁和屈原有某些相通处和某些思想渊源。屈原的遭遇是不幸的,司马迁的遭遇也是不幸的。他说他自己所处的地位是“固主上所戏弄,倡优畜之,流俗之所轻也”。他受了不人道的宫刑。因此他对屈原的不幸遭遇更有极亲切的同情。特别是“适长沙,观屈原所自沉渊,未尝不垂涕,想见其为人”。他认为屈原的怨是很自然的。他说:“信而见疑,忠而被谤,能无怨乎?”他认为怀王不能信用屈原,致自取祸。他愤慨地说:“王之不明,岂足福哉?”他曾经表白他自己:“绝宾客之知,忘室家之业,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,务一心营职,以求亲媚于主上,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!”他自己也正是不能无怨。从政治思想上说,司马迁和屈原基本上都是儒家的思想。司马迁对于战国时事,因为秦最强暴,他总是把同情寄在六国方面。就这一点说,他也会热爱屈原的。从文学艺术上说,司马迁也是发愤著书的。《自序》说:“屈原放逐,著《离骚》。”这又是屈原对他著作上的启发和精神上的鼓励。而且就现实主义精神来看,司马迁正是屈原的光辉的继承者。

最后,简单地谈一下《屈原贾生列传》的写作艺术。司马迁写人物传记,除传末赞语而外,多不直接发抒自己的意见,而是把自己的意见寓于叙事之中。本传与《伯夷列传》等篇却是另一种写法,这就是夹叙夹议,这是最明显的。然而本篇最大的特点还在于通篇大赞《离骚》。开头简叙了一些事实,写至“王怒而疏屈平”,立即写出大段议论来,评论《离骚》写作的原由,《离骚》的体制及其艺术价值。就是写到“屈平既嫉之”以下数句,也是概括《离骚》大旨。就是最后提到宋玉等人,文采可称,而人品不及,也正所以明《离骚》为千古绝唱。再细玩篇中历叙怀王的愚昧,大段文字,中间只以“屈平既绌”“屈平既疏”相关照,便觉这些也可以说是表明《离骚》产生的时代背景和作者介绍。所以这一篇,是屈原的传记,也可以说是《离骚》的序言。这是根源于他对作者与作品关系的正确理解的。

其次,本篇开头称说屈原“博闻强志,明于治乱,娴于辞令”。前一句是总说,后两句是分陈。如果这样说,“明于治乱”称他的政治才能,兼指他的政治品质,“娴于辞令”称他的长于艺术语言,而且长于外交才能,那么,这两句就是全篇的脉络。接下叙“入则与王图议国事,以出号令”,即跟“明于治乱”而来;“出则接遇宾客,应对诸侯”,即跟“娴于辞令”而来。由此又招上官之谗。接叙《离骚》的创作,说他“娴于辞令”,其实更是说他“明于治乱”。而推崇之极,更又点出“志”字。其后叙秦、齐、楚三国离合和战,及屈原进谏与使齐事,主要是说他“明于治乱”,也关照到他的“娴于辞令”。引《怀沙》之文,是证实他“娴于辞令”,实在也是证实他“明于治乱”。最后联系宋玉诸人,也可表明屈原是能够“从容辞令”而又敢于“直谏”的。最后赞语说:“余读《离骚》《天问》《招魂》《哀郢》,悲其志。”读作品又点明“志”字,莫非如此。这样,就能集中地、生动地表达这篇作品的主要内容。

(选自《课文分析集》,广东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)

三、历代名家评《屈原列传》

李晚芳

司马迁作《屈原传》,是自抒其一肚皮愤懑牢骚之气,满纸俱是怨辞。盖屈原获罪被放,司马亦获罪被刑,其获罪同,而所以获罪则不同,屈原宜怨,司马不宜怨。何也?屈原之怨亲亲也,怨君蔽于谗佞,宗社有累卵之危,自信一身可以维持,而不见用,虽然,惟楚有材,他国多用之以成霸,三谏不听则去,原岂不知,何必怨,然不可以是律原者,原宗臣也,宗臣死社稷,职也,其眷眷君国,不忍遽死者,冀君之一悟,而鬻熊之血食可延,冀谗佞之一改,而高阳之苗裔不斩也。无何日甚一日,诸臣愚弄其君于掌上,而不之改,其君日受诸臣之愚弄,而不之悟,欲维持而不能,欲坐视而不忍,夫安得不怨,怨而极,无所复之,安得不死?其辞曰,吾固知謇謇之为患兮,忍而不能舍也,指九天以为证兮,夫惟灵修之故也;终曰,既莫足与为美政兮,吾将从彭咸之所居。君子谅其怨,悲其志矣。若司马之怨,不过为庇一李陵而不得耳,陵受命出征,兵败降虏,为将之罪,莫大于是,天子诛其家,以正其罪,法也。即陵之对苏武,亦言罪通于天,而不自讳,而司马则谆谆恳恳,向天子表陵之能,解陵之罪,欲天子徇其请,枉法而赦陵,褊之甚也。幸武帝宽大,不以为党恶,竟置诸族,止以为游说,而下于理。在司马自当省过认罪,反躬自咎而自安焉,可也,乃怨天子不徇其请,而反罪之,又怨诸臣之媒孽陵而文致之。呜呼,既生降也,何用媒孽,降敌可赦,国法安用哉!故曰,司马之怨,不宜怨者也,乌得与屈大夫同日论哉!篇首叙受谗之故,作《骚》之由,文情斐亹,音节激越,中叙外欺内感,以致丧师失地,活画出一怀王,言少事该,比《国策》更为简练。篇末慨君终不悟,已不必生,悲愤淋漓,如怨如慕,鹃啼猿啸,听之泪下,忠臣至死,犹系心君国,所谓身死而心不死也,真善状屈子苦哀。通体以叙事夹议论,一唱三叹出之,声调超迈,亦是《国风》《小雅》之遗。(《读史管见》卷二《屈原列传》)

于慎行

《史记·屈原传》为文章家所称,顾其词旨错综,非叙事之正体。中间疑有衍文,如论怀王事,引《易》断之曰“王之不明,岂足福哉”。即继之曰“令尹子兰闻之大怒”,何文义不相蒙如此!世之好奇者求其故而不得,则以为文章之妙,变化不测,何其迂乎!(《读史漫录》卷二)

陈三立

太史公越周迄汉,而为《屈原贾生列传》,学者皆称取其怀忠迁放,并工为骚赋相类,与并世先后传老子、韩非,异世传扁鹊、仓公是其例,固宜有然者邪!吾意太史公盖以为七十子之后,周、汉相望,百余年之间,有王佐制作之才者,唯屈原、贾生两人而已。其传屈原曰:“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,屈平属草稿未定,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,屈平不与。”其传贾生曰:“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,天下和洽,而固当改正朔,易服色,法制度,定官名,兴礼乐,乃悉草具其事仪法。”屈原、贾生所为宪令仪法,不可得具知,要必追先王之意,去苟简之治,易敝通变,所谓拨乱世反之正,有相为出入者。太史公明天地之际,通古今之变,方痛世运之流而不返,生民之祸无终极,积久而愈烈,意非有如孟子所推天民大人名世者出,不足扫除更张敝法,以复隆古而维后世,而于其所俯仰睥睨之名儒功臣既举,未可以语此者,于是旷世低徊,而独默许此两人,为之示其微尚所在而不恤,特与扁鹊、仓公同例。若曰医民疾者,周时独有扁鹊,汉时独有仓公;医国病者,亦独周屈原汉贾生耳。呜呼,彼宪令仪法二书者之不存,此太史公之所深痛,故独感慨悲吟于其辞赋,而如贾生陈政事之粗迹,转可以略而不具者也。若其《鲁仲连邹阳列传》,则已自明邹阳附鲁连之故无隐情,疑与此异云。(《散原精舍文集》卷五《书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后》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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